为了这个我被学校的同学们取笑看不起,我回家和他大吵大闹,最后愤然离家出走,我甚至登报声明和我的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想起他,我以为我再想起他,也一定都是怒火万丈和满腔的怨怼。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在读到第一行字“思虎我儿,见字如面”时,就控制不住的潸然泪下。我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我逃不开血浓于水的亲情牵挂——哪怕他是人人唾骂的汉奸走狗卖国贼。
我把信件妥帖的放在贴身的衣兜里,急忙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因为毛小豆一脸疑惑的走过来:“安子哥,你咋了?”
我把脸藏到阴影里:“没事啊,眼睛被土迷了一下……毛豆,你有事吗?”
毛小豆忙说:“我是问你借支笔,我要给家里回封信,嘿嘿。”
我摸着口袋:“我哪有那种稀罕玩意,你去团长指挥所,那应该有……嗳,你认识字吗,怎么写回信?”
毛小豆挠挠头:“他们都没几个识字的……有认识的就帮着写呗。”
大老粗们接到了家信,可是并没有多少人是识字的,于是少数识字的家伙就像是表演一样,当众读着所有人的来信。毛小豆可能是想起了某个读信的场景,咧着嘴笑:“一排马顺媳妇儿来的信可是笑死人了……”
那一定是涉及到了夫妻之间的隐私了,也被这帮家伙拿出来当众朗读,这成了丘八们今天得到的额外的快乐。
我:“你想写什么,回头我帮你写吧。”
毛小豆喜道:“那可是太好了……我就是想告诉俺爹俺娘,不要惦记我,告诉他们,等我打完鬼子就回去了。”
“就这一句话?”我有些好笑,几百里甚至上千里的路途,就写这一句话寄出去,可真是浪费了感情。
“哦,对了,就说我也惦记着他们,等我回去就都好了。”毛小豆憨笑着。
我心想着写信的时候,要给他加上一些话才好,这实在是太简单了。
很快我就听到了那个叫马顺的家信,因为某个丘八又在故意地拿捏着尖细的嗓音大声念着:“…马顺,你啥时候回来……俺都想你了……你想俺不?……俺不在你身边,你可不许找野女人……你要是找野女人,俺就给你找个野汉子……哎哎哎,别抢别抢,抢烂了我可不管……”
一个窘迫大于恼怒的声音笑骂着:“狗日的,咋又念了一遍……”
然后是在哄笑中,更多的声音重复着这句话:“马顺,俺都想你了,你想俺不?……”
见龙湾阵地的黑夜在这喧闹中仿佛也在减弱着肃杀气氛,而平添了一些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