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父亲话中全然不掩讥讽之意,把文彦博的一点小心思刨开来晾在太阳底下晒着,富绍庭小心翼翼的问着,“大人是不是想要推掉?”
“推掉?为什么要推掉?”富弼一拍卧榻,反问着儿子,“当然得去!难得春暖花开的好时节,为父也不知能再过上几次了,怎么能放过?不过得请他文宽夫过来,这耆英会的第一回,就在家里的园子里开。这两日正好漪岚亭畔桃杏花开正艳,又有杨柳随风,却是个观花饮酒的好时节。”他拍拍腿脚,“这条腿走不了远路,还是在家里方便。”
富弼说完,抬头再瞅瞅儿子,富绍庭正忙不迭的点头称是。老宰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连察言观色都如此迟钝,入了朝堂定然会被人欺,也就是胜在老实,不会欺凌族人,守着家业还成。
心中满腔的遗憾和落寞,富弼他提声道,“还不去唤人拿纸笔来,为父要写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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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彦博于去年年底被调来洛阳,判河南府兼西京留守。
从接到这个任命开始,文彦博就知道当今天子是不会再招他回朝任职了。
早在当今天子即位时起,文彦博就反对任何开疆拓土的战争。蛮荒之地得之无用,还要空耗钱粮。败且不论,只要一点微不足道的胜利,都能让王安石稳固他的权位。故而文彦博看任何一位有志开拓的臣子都不顺眼。
但如今官军连战连捷,在南方已经灭掉了交趾,收服了西南夷,在北方也逼得西夏喘不过气来,让辽国都忌惮不已。
士林和朝堂中,宣扬平灭西夏,收复燕云的潜流已经渐次形成主流,甚至如今世间新近流传开来的诗文中,偏向于好武用兵,鼓吹汉唐武功的也越来越多。
如今的情况下,像文彦博这样的反战者,是不可能继续留在北京,执掌大名府,参与河北的一应防务。只要他还在大名府,就是重整河北军力的最大的绊脚石。
调往河东、陕西是不可能的,那同样是个阻碍,而以文彦博的身份,则也不能调往南方,因为那更是贬斥,又会惹起一番波澜,所以西京这个养老地就是最好的选择。
天子的心思,文彦博把握得很好。但要让他去迎合天子的想法,文彦博却是宁死也不干。就是被调任西京,他也绝不打算后悔。宁可找些他当年担任宰相时,都没拿正眼看的老家伙,再加上几个元老重臣,一起来凑个热闹,写几首诗句,博个诗酒fēng_liú的名声,也绝不向王安石、吕惠卿之辈低头。
富弼的回帖到得很快,自称足上旧疾发作,不便随意外出,所以恳请将耆英会第一回的会场设在富家的花园里。
文彦博将富弼的回帖看了两三遍后,终于放了下来,对着儿子文及甫笑道:“只可惜不是七八月,听说富彦国家有独立凌霄花,不附他木而独立成树。如今正值初春,饱不了眼福了。”
文及甫附和着说道:“儿子日前去富家时看过了,天下凌霄花皆是附树而生,只有富家园中的凌霄花,高达数寻,独立成树,实是难得一见。”
文彦博听了之后,眉毛动了一下,要是有个能问一答十的儿子在身边就好了。
大宋以孝治国,通常都是鼓励儿子留在父母身边照顾,也愿意为此提供协助。就如王旁跟着王安石南下江宁一般,文彦博、富弼都留了一两个儿子在身边,去世的韩琦也是一般。但跟在身边的儿子无一例外的都是平庸之辈,自家的儿子更是明证。
“凌霄花是小事。”文彦博已经忘了方才自己的说得话,“富彦国愿意赴会,这是难得的大事。有为父和富彦国,当人人愿意与会。”文彦博又叹了一声:“司马君实其实也是个好人选,就是还不到花甲之龄。想请他也无名目。”
“司马君实的书应该已经校订到了晚唐,想必他很快就能结束。”文及甫没话找话,“听说韩冈要来京西了,想来程伯淳、程正叔必是欣喜欲狂。”
“韩冈!”文彦博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但儿子文及甫说得却并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