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6号,爸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浮肿,他的眼皮肿的很高,眼睛像两个小鸡蛋,咳痰已经严重到要用到吸痰器,即使这样,他依旧按照医嘱,每隔8小时服一次止疼药,每隔5小时做一次雾化。他完全没有力气说话了,询问我们血氧含量的方式,变成用手指轻轻的敲床栏杆。他的血氧时高时低,我们知道他没有力气回头看床头柜上的屏幕显示,每当他敲手指时,就骗他说:“现在血氧很正常呢,都98了!”
四叔忙完公司的事又来看爸爸,这天他看我们所有人都在场时,特意对爸爸说:“大哥,咱们之前买过的一块地一直没有开发,以后如果用得到的话,我再来和你说;前几年那个工程上的账一直没要回来,我最近每天催他们的财务;你还有几个底店,当时办房本时没写你名字,以后我让尽快转到孩子们的名下······”我们知道,四叔是想让爸爸放心,那些事情他都会处理好。
爸爸听完,只点点头,他伸伸手拉住四叔,又示意三叔也过来,说:“我只有一件事觉得还没有办,就是给孩子的爷爷迁坟。”
四叔红着眼睛说:“迁,我们一定迁。”
我们常说背井离乡使人难过,长大了,才知道,比背井离乡还难过的,是抛弃坟墓。爸爸带我们搬迁到内蒙古后,再也没有回过从前在河北的村落,祖坟还在那里,他每年都没得祭拜。曾经我觉得这是迷信,现在,当爸爸的新碑林立在公墓时,我才知道,那个亲人逝去后安眠的几平方,不仅是一个每逢清明去祭拜的地方,而是每当我心烦意乱、迷失方向之时,最想去探望的地方。
四叔给了爸爸一个满意的答复,妈妈在旁边说:“说这些做什么?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回河北,一起去迁坟,风风光光的迁。”此时的爸爸用了最大的氧气流量,可血氧含量逐渐降低,他趴在椅子上,身体不由自主的倾斜,几分钟后就会不小心栽倒在床边。我们一刻也不敢离开,姑姑扶好爸爸,用两只手托着他的头,好让他坐直身体后呼吸能顺畅一些。过十几分钟,另一位姑姑主动来替换,我们在一边用毛巾为爸爸擦身,他的身体肿的发青,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扎过针眼的地方在向外冒水。大姐始终站再爸爸身后给他扇扇子,随时留意着他吊瓶里的液体。
爸爸昏迷一会儿,会有短暂的清醒,只要他醒了就会敲敲手指,我们赶紧说:“血氧不错呢,很平稳。”
这时鹿鹿进来了,他看了看我们,悄悄说:“姐姐,主治医生请家属到办公室去,这里留下其他亲人来照顾一下可以吗?”姑姑们说:“快去吧,这里有我们。”
于是,我们四个姐弟和妈妈、三叔、四叔全部来到办公室,只见主治医生说:“刚才我看过病人的情况了,首先请各位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冒昧的问一下,病人的衣服买好了吗?”听医生这样说,我就先绷不住了,我使劲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医生继续说:“病人的情况非常不好了,随时都会离开,所以要先通知大家,另外,假如病人病危时,需要送到重症监护室救治,家属同意吗?重症监护室里有更好的医疗器材,还有医生和护士随时监护,会比普通住院部更好一些。但是一旦住进去,家属就不能陪在身边照顾了,一切都有护士。”
“救,我们救,该送就送。”四叔斩钉截铁的说。
“不,我们放弃了,不送。”妈妈说。
这是爸爸生命的最后几天里,妈妈最为坚强的一次。那些天里,她每时每刻都被伤心欲绝折磨着,她不让爸爸说“死”,不做关于医治的所有决定,然而这一秒,她回头面向我们所有人说:“都听好了,假如需要送到重症监护室时,不管当时谁在旁边,都选择放弃!你们的爸爸已经够苦了,我不想让他受尽所有苦再走,再说送进去后咱们也不能守着,他一个人在里边还有什么意义?!”妈妈的这几句话,像誓师一般充满了威严,我们一家人,站在医生的办公室里集体流泪,默默点头,完成了这通往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