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蚱大爷回到那条凳子上,回头瞅着豆子住的那间屋子,说:“冻成这个样子,亏得是你年轻身上的火力旺,换上有点儿年纪的人,这个时候不知道会哆嗦成啥样子了。”
“大爷,你也进来换条干裤子吧。”豆子在自己住的那间屋子里招呼着蚂蚱大爷说,“我这儿还有一条旧夹裤,凑合着先穿这一个晚上。”
“我上身有棉袄穿着了,不觉得咋的凉。”蚂蚱大爷回着豆子说,“再说了,你的夹裤我哪儿能穿,还不跟布袋似的把我给装起来?”
“又不到哪儿去,穿着一会儿也该歇着了。”豆子换好了干衣裳,一手拎着换下来的湿衣裳,一手拎着一条旧夹裤走出来。他把湿衣裳朝架子车轮子的车杠上一搭,回过身从凳子上拉起蚂蚱大爷,把手里的那条旧夹裤塞给蚂蚱大爷,然后推着蚂蚱大爷进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
蚂蚱大爷给豆子从身后推得两腿又不着地儿似的蹶蹦,进了豆子住的这间屋子,他才看得出来,豆子的这间屋子里满满当当地围了几个盛粮食的大囤。他咋的也没有想到这姊妹几个屋里有这么多的存粮,以前的地主家也不过这样了。不知道出于啥子心理,他伸手向一个囤里抓了一把,这一把又让他浑身一个哆嗦,这是一囤晒干的红芋叶子,很多的人家都是拿红芋叶子喂猪喂牲口,这姊妹几个没猪,也没有牲口,这一大囤的红芋叶子是拿来过冬喂那几只羊的?也不会吧,外面堆着那么多的干草足够这几只羊过上两个冬天的,这一大囤红芋叶子难道是这姊妹几个的口粮?他又伸手向另一个囤里抓了一把,还是一囤晒干的红芋叶子,这让他整个身子哆嗦得像筛糠了一样,这几个孩子过的是啥日子呀!
蚂蚱大爷来回把几个囤里都摸了摸,除了一囤的红芋片子之外,这几囤没有啥子粮食,这几个孩子平日里就吃的这些东西?他心里疼得像不知给啥子使劲儿拽了一阵子一样。
外面的那间屋子里,小米、谷子她们几个嚷着说要吃晚麻擦的饭了。
蚂蚱大爷把豆子的那条旧夹裤换上了,然后弯腰把两个裤腿儿向上挽了几挽,这才两条腿像穿了两个大灯笼似的出了豆子住的这间屋子。
麦子见蚂蚱大爷出了豆子住的那间屋子,马上就迎着他走上去,抬起头仰着小脸对蚂蚱大爷说:“今儿的晚饭是萝卜炒兔子杂碎。大爷,你今儿晚晌累,就多吃点儿。”
蚂蚱大爷低头看着麦子,心里的那股子酸还没有退净,这又给麦子这句话弄了个心疼。
“大爷,今儿晌午的饭你就没有吃好,今儿晚上你得多吃。”麦子仍仰头看着蚂蚱大爷,一张小脸上的当真给昏黄的灯光映照得跟走村串寨的艺人吹的糖人儿一样好看。
“麦子,今儿晚上这顿饭大爷听你的,吃个大饱。”蚂蚱大爷很堵心地向麦子说。
麦子听了蚂蚱大爷的这句话,脸上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儿一样,给昏黄的洋油灯一照,像给薄云彩遮着的月亮一样。
蚂蚱大爷瞅着麦子的笑脸,这老天爷也太不公道了,这样苦命的孩子、这样懂事儿的孩子,偏偏要过这样的日月。
麦子又劝着蚂蚱大爷坐到那个凳子上去,说今儿晚晌蚂蚱大爷太累,今儿晚上的饭她要给蚂蚱大爷端着吃。
蚂蚱大爷依着麦子的话坐回到那个凳子上,瞅着麦子,他觉得心里有股子想对着老天骂娘的火气在冲着他的肚肠子。
小米招呼着要谷子准备开锅吃饭。
豆子站在门口瞅着门外黑乎乎的院子,瞅着他根本瞅不见的雨。呼呼啦啦的雨声落得满院子都是,听着这样的雨声,他心里火烧了一样不踏实了。按着蚂蚱大爷的经验来说,这雨一下就得个十天半个月的,那亩把地的萝卜就真的没啥子收成了。再等个十天半个月的,节气就朝着立冬赶了。霜降前起萝卜,过了霜降,就是萝卜不遭霜冻泚,再往窖里窖,听人说就会烧窖。萝卜在窖里烧了窖,都会变得一滩稀屎似的拿不上手了。就是不变成一滩稀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