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门如猪狗,兄弟猪狗不如。
曲乘风还记得当时自己的震惊和愤怒,平日里腼腆的勾师弟一箭贯穿了自己的小腹,石文正和马彪双刀齐下,平日里巧笑嫣然,羞怯乖巧的飞玉师妹一手撒出八颗飞星,曲线直线乱绕,眼花缭乱,终点却都是自己身体要害。
飞星传恨啊!飞玉师妹的杀招,从未在人前使过,第一次饮的却是自己的血。
罗归师兄一动没动,微微笑着站在一边,月白长袍不染半点红尘,却堵住了唯一的归路:『夜色枭』生在万丈悬崖边,除非原路返回,再无他路可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曲乘风记得当日又哭又叫,像个崩溃的孩子。
罗归师兄告诉他:『乘风师弟,弱肉强食,这就是修元啊,你挡了别人的路了!』
『这就是修元啊?!』曲乘风突然惨笑,挥剑急刺,在马彪脸上留下一道伤口,而后纵身翻下悬崖……
命不该绝,曲乘风一路跌下,被挂在一株山藤上得以活命,他对修元已经彻底失望。几经挣扎后拖着重伤一路回到南风镇,这一路就是一年。回到南风镇,物是人非,自己年幼就去了清风明月宗,经此大变,形销骨立,容颜更是老了十岁不止,周遭乡邻竟然一个不识自己,只把自己当做落魄书生。自家酒楼已成半壁废墟,家中亲眷无一活口,鸡犬不留。
师兄弟们果然赶尽杀绝,断送了曲乘风全部的希望。他想报仇,但重伤之下实力已不足平日一半,他从南风黑市默默听闻着自己失足跌死山崖,尸身葬于兽腹的消息,听闻着『乘风快意楼』窝藏邪修,被罗归师兄雷霆扫穴清扫一空,听闻着罗归因向宗门长老进献了『夜色枭』而成了真传弟子,听闻着邓飞玉与马彪琴瑟和弦,生了个儿子……他什么也做不了。
十七年啊,长长十七年,短短十七年。十七年能磨灭许多斗志,能胆怯诸多精神,能让人放弃原本笃定绝不会忘却的东西。曲乘风甚至想就此终老,那也不错。
然而这一天还是到了眼前,命运的玩笑还真是开得让人欲哭欲狂。
曲乘风惨笑作罢,缓缓举起手中长长黑色戒尺,道:『十七年了,劳烦各位师兄弟惦念,曲某还留了一口气等着各位好兄弟来。今日把那些陈年旧账都算一算吧,时日久了,怕不记得,带着这些纠缠下轮回,怕是阎王也烦。』
罗归缓缓一笑,温润如玉,道:『师弟说的是,亲兄弟明算账,这些帐是该清一清了,否则总是睡觉不安稳。』
曲乘风又转向邓飞玉,探手伸出,上面有三颗三角形状的飞星,边缘锋利,道:『飞玉师妹,当年八颗飞星,师兄闪了五颗,还有三颗师兄一直留着,今日便还了给你。有件事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当年那一本『夜色枭』,我是准备采了送给你的……』
邓飞玉一呆,脑海中轰然一下,浮现出当年那个丰神俊朗,一身书卷清气的少年郎。
『原来他当年要送给我的,如果一切重来,今天的我就是真传弟子,而不是罗归了!』邓飞玉心绪复杂,手中捏着的几颗飞星颓然垂下。
银光几闪,曲乘风已经悄然出手。
手中三颗飞星扶摇直上,漫天胡乱飞腾,没有准确目标,却扰乱了众人心神,曲乘风再不迟疑,将黑色戒尺一扯,一柄精光雪亮的长剑闪出戒尺,在夜色下轻轻鸣叫,如泣如诉,如十七年的悲愤长鸣。
『师弟长进了!看来这十七年也没有白白浪费。』众人中唯有罗归完全无视还在天空盘旋的三颗飞星,带着微笑道:『想不到师弟也练成了飞星传恨,可喜可贺,师弟们,陪乘风师兄练练手!』罗归退后几步,负手而立,纸扇轻摇,潇洒君子风。
曲乘风心头知道罗归跟君子是搭不上半点边的,从『夜色枭』最终落入他的手中就可以知悉此人的城府和手段。真传十七年还如此谨慎,让师弟们打头阵,果然还是当年那个一切尽在掌握的狠毒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