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的时候,两人便重新开始赶路,及至正午,阿阮目之所及的地方,忽然现出一座宅院,千檐百宇,气象恢弘,朱门大户上高挂一匾,上书“戮罪山庄”。
阿阮虽没来过,却早有耳闻,戮罪山庄以平天下曲直、高义薄云而闻名寰宇。据说由涛濯山庄分支而来,专司恶徒惩治。
院墙之外,一张贴满悬赏的侠义榜格外引人注目。每张悬赏都画了一人样貌,写了来历姓名,所犯恶行以及悬赏花红的数目。落款却不是官家府衙,而是戮罪山庄主人,乐无觅。阿阮知道,江湖之事,官家向来鞭长莫及;戮罪山庄自愿出银子抓恶人,皇帝老儿倒也乐得轻松,听说,还亲自题了“义薄云天”之类的词命人送来。只是乐无觅那厮觉得皇帝老儿那手字写的甚是难看,诗又做得极为蹩脚。故而单独辟了间屋子收着那副“天恩浩荡”,美其名曰供奉,实则是眼不见为净。
阿阮想起这偏门儿还是薛家少爷说给她听的,不自觉地微笑。他的话向来真假掺半,也不知道是确有其事还是那厮信口胡诌,倒不知那混世魔王回了薛府没,她似是有些想念了。
沈珏在侠义榜前顿住脚步,凤目一扫,目光落在最为破旧的一张悬赏上。阿阮隐约瞧见上面写着:雌雄双煞,罗妙手、李空空,技出衡山,轻功卓绝,武技平平。男盗女娼,诡计多端……
他伸手撕下这张告示,也不理站在一边的阿阮,径自牵了马,将缰绳扔到门口的小厮手上,轻车熟路地进了庄子,似是已来了无数回。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分明顿了顿脚步,阿阮理所当然地将这个微小的动作当做邀请,毫不犹疑地提步追上。
穿过影壁,雕栏画栋便是一览无余,绕是阿阮自富甲江南的薛府长大,也不住暗叹建筑华美。
院中的空地上摆了一张桌子,对坐两人,一人广鬓虬髯,一人独眼鹰鼻,明明地上已空了三只酒坛,但两人面上却俱无酒色,依旧一杯接一杯地喝。左边那人每每倒酒,酒半滴不洒,俱入杯中;右边那人每喝一杯,便不住咳嗽,好像宁可咳死,也不能不喝酒。
沈珏上前,旁若无人地从桌上取了个大碗,又从右边那厮手上取了酒坛,替自己满上,然后一饮而尽,甚是随性。那位看似羸弱的前辈被抢了酒坛,站起身来,扶腰咳嗽,等顺了气,便道:“少年人,你抢我的酒做什?”尾音未落,已经双掌齐出,丝毫没有先前的病态,掌风如电,直袭那人的右肩的“肩并”和左胸“玄机”两处大穴。沈珏却早有准备,衣袍翩然,轻巧躲过,期间还轻松闲散姿态优雅地从右手握着的酒坛子里斟出一碗酒。他复将那杯酒送还给那位咳嗽不止的前辈,淡道:“前辈还是少喝些吧。”
那前辈接了酒盏,忽然大笑:“一个连明天是否还能买醉的酒鬼,顾忌得自然是今日能喝多少,而不是明天还有没有酒喝!”语毕,仰头将杯盏里的酒一饮而尽。他忽然面色大变,将杯盏狠狠往地上一甩,瓷器碎裂的清鸣之声镇得周遭的气氛剑拔弩张。
阿阮被暗涌的剑气慑得不敢移动一下,只转头去瞧那罪魁祸首之人,只见他依是长身玉立,面上带着散淡的笑,上扬的嘴角甚至勾出些许玩世不恭的意味。
那位前辈终究是没有同他动手,愤愤地拂袖而去。阿阮自始至终不明白发生什么,只一头雾水地长吁一口气。留下来的另一位广鬓虬髯的大叔倒是和善地冲着沈珏说:“那厮病了却不愿喝药,他自然知道你是为了他好。少年人,若你再是这般触他的眉头,那狞脾气指不定哪天总要同你动手的。”他又给自己斟了杯酒,笑得狗腿起来,“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将玉屏风散加到酒里的?这个法子你可得教教我。”
听他这么说,阿阮已明白了大半,想来这沈珏多管闲事地让一个不愿意吃药的病人吃了药。
那人只转开话题:“冉前辈,我们还是说正事吧。雌雄双煞我已经带来了。”他将悬赏告示递给他,“我是来拿花红的。”
冉前辈?通过姓氏和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