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一时大惊失色，脑子怎么也转不过劲儿来，直觉周边空气里浮荡着浓郁的迷雾。忽见申后眸底沉落一抹自得之色，目光幽幽，附耳姬宫湦。
姬宫湦指着那人，喉结鼓起，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寺人王进低声禀奏：“大王，他乃宫中琴师。”
褒姒脑子轰然一炸，一瞬慌乱得不知所以。见姬宫湦转着眼珠，面色莫测，她恍如掉进无底的黑洞，眼睫毛乱颤，哀声跪禀：
“大王，奴婢并不是和他合奏，奴婢刚才在和一位姐姐合奏。”
申后别过头去，幽然一笑：“这树林里出了妖怪，大变活人来。”
月明风啸夜来霜，数点灯影出浅黄。姬宫看了申后一眼，心思纷乱、宛转，端肃面容覆了一层稀淡笑影，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哀伤，像寒冷冬夜里骤然降落的薄霜。他指着跪在地上颤抖的琴师，声如闷雷：“你为何在此？”
那人叩头，声音发抖：“小人听乐部教坊司长调遣，来此与高人会琴。”
姬宫湦鹰眸寒霜益浓，厉声喝道：“与高人会琴？为何在此？何来高人？”
那人竭力平复了声息，语声沉缓、冷静：“小人只知听命，无权发问。”
申后仪态悠闲地摆弄着宝石戒指，温婉笑道：“褒妹妹琴艺出众，当然是高人。今天你能与褒美人合奏，明日自会长进不少。”说完扭头看着灯火迷离的树林，面色莫测。
姬宫湦一瞬露出气急败坏的样子，又很快收拢自己，忽然呵呵一笑：
“弹琴乃区区小事，何须计较？孤王有那么多政事亟待处理，走！”
萧风呼啸，落叶纷扬，月色在大殿顶上轻荡。一群人脚步杂乱地消失于荡漾月色里。
子时，寒夜。明德殿十多个宫灯闪亮，照不透那层浮在空中的阴云。
青铜壁炉里炭火明灭，驱不散满屋弥散的寒意。
姬宫湦歪坐在紫檀木宝座上，愁眉苦脸，萎靡、颓废得像可怜的农夫。他面前的花梨木几案上搁着一壶残酒，一盏青铜斛，数支白烛燃着灼灼冷焰，每一跳动，都有抽搐般的光影激荡。他穿着一身青云色黑貂皮四爪蟒袍，原是青白的底色，镶了黑色的貂皮绲边。金线绣龙图案在这样失意的夜晚亦显得比平日清寂了不少。他情绪低沉地接连饮了数杯酒，以拳拄头，满脸痛楚：
“欺骗孤王，你们都在欺骗孤王啊……”
酒不多，却醉了君主。
宫娥寺人左右侍立。寺人王进咂了几次嘴，弯腰凑近君主，满面忧悒、关切：
“大王，酒多伤身，您该安歇了。”
姬宫湦神色郁郁，对着窗外雾霭霏霏，兀自沉浸于默然的悲戚。天空格外暗沉，月落乌啼霜满天。他倏忽抬起头，迷离、忧伤地望着王进：“进啊，连你也要欺骗孤王啊……”
王进深思圣意已久，唯有迎合，急忙跪地，眼神恐慌：“大王，褒娘娘不像撒谎啊！”
姬宫湦伸臂将几案上物什尽行扫落，发出惊心动魂的响声。伸臂指着王进，鹰眸瞪得像捕猎的老虎：“住口！”
王进吓得不住磕头，瑟瑟发抖地偷眼看他，直到见他怒容退去，满脸萎靡，双手交叉不住搓着，喃喃絮语：
“乐部教坊司长说去禀报的是琼台宫寺人。拘来琼台宫所有人让他辨认，他却说并无那人。琼台宫又说丢了宫人。进啊，只有你一心维护孤王，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哪？许多人肯定都在偷偷笑孤王呢！起来，去带来那个讨厌的家伙，孤王还要审问。”
王进站起来，苦着脸道：“大王，您醉了。龙体要紧，快歇息吧。区区小人，不值得大王费神。”
姬宫湦恼怒地一拍蟠龙椅扶手，瞪着鹰眸斥责：“什么？孤王没醉！孤王要再审那个长着cǎi_huā贼模样的讨厌家伙！”
王进无比烦闷，近前，贴心贴肝道：“大王，龙威要紧，您不必审了。”
“进，你也敢忤逆孤王？孤王一定要审，要弄死那个家伙！”
“大王，你要是实在气闷不过，可以立即处置了。”
姬宫湦哼哼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