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C小说>青春校园>鸿景堂>24.照看恩师翻手记
到底平素浅眠,原先散开的精神顷刻聚拢起来,虽尚显混沌,睁开眼总还模糊地辨得出人:“李老让你来的?”

风寒入体之下,梁成济说话带着些许鼻音,略显含糊。靳扬搁了碗筷,垂眸站在床前,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抿着唇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梁成济暗抑着咳嗽了几声:“晨日没睡好?”怎么血丝这么重?

话语中的表面意思,靳扬愣没听出来,倒是深意听懂了十成十:“您不要赶我走,”随手从梁成济搁置的书中抽出一册,“我就坐着看书,我不闹您。反正,我也要看的。”

试探的目光中,染着几丝不明显的期盼,就像以前,靳扬喜欢什么东西的时候,总是拿这样的眼神看他。梁成济没说什么,缓缓阖上了眼,轻声道:“早点回去吧。”

靳扬点头应得很爽快,左右他是阳奉阴违惯的人,谁知道这个“早”得是多早。倒了半杯册,打算消磨时间,入目是熟悉的字迹“余庆二十一年腊月初三”,所记多掺杂着琐事。靳扬一连翻了好几页,对着腊月十六日的整页留白,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医籍,是本手记。梁成济方才许是没看清,才任由他抽出了这本。

换了旁人,怕是心虚得不行,即刻便放回去了,但靳扬下意识快速瞥了梁成济一眼,确认他是真的歇下了,却是又取了本书压在下面,径自翻了下去。

他当年耍起手段来,玩的就是光明正大。梁成济嘱咐他学的东西,一日十二个时辰,掰碎了都不够他用的,哪还有时间去应付鸿景堂纸上谈兵的课业。他是这般,鸿景堂的学徒也多有这样的,说来说去就一个字——抄,还是颇有技巧的抄。

他那时晨课坐在前头,又赶时间,心里连根笋子都没有,往往抄起来,书就压在下面,等一道阴影投上来,早就没了反应时间,不说旁的,愣是连收书都来不及,只能一脸坦荡地接着往下抄,神态自然,笔都不顿一下。周围收纸条的收纸条,藏书的藏书,声势浩大,生怕人不知道,大抵用不上多久,就能吸引授课先生的全部目光。

如是者再三,靳扬倒也不是全没抓到过。毕竟人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夜路走多了,被鬼正面逮到个一次两次的,实在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梁成济不像寻常以儒入医的大夫,非要两手抓,对这些管得很松,很少因为这种缘故打他,真捅到他面前,也就当面训一顿,此后该怎样还怎样。靳扬有时甚至觉得,面对全无把握的疑难病症,始终平心静气、毫不慌乱的本事,就是那时候逼出来的。

粗略翻翻,梁成济的手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多数是医界的事,与靳扬没什么关联,看着陌生得很,倒也有稍许日常零碎的事。

诸如,有位不良于行的老汉曾来寻他瞧病,认出了他是那年安排傅莹儿下葬的人,随口谈及几句,说是坟头早迁了。又如,适逢梁成济先母祭日,他返回家中,复又遇上阮其臻,没有前几年那般隔阂,二人夜里顺着长廊走了一路,阮其臻似是无意般提起梁振咸生前让他帮衬着照顾一二,旁的却也没有细说。再有,前些年举家迁到怀殊县的魏秦氏一家来了信,像是家中有什么变故,适逢鸿景堂盘下了一家店面,正欲分出些人手,他便顺势打算走一趟。

这些事中,不少靳扬都是头回听说,而且若无今日的巧合,许也就永远不会听说。就像很多事,若是靳扬不说,梁成济今生……怕也就不会知道了。

是夜,梁成济到底还是烧了起来,靳扬抵着他额角的手背都能触及一片滚烫。绞过浸了凉水的手巾,反反复复换了几轮,折腾了半夜,热势才缓缓退下去。

大致实在不舒服,梁成济中途醒过一次,靳扬倒了杯茶扶着他喝下去,才听到他的话,声音很哑:“天快亮了,我这儿没什么事,回去吧。”

靳扬照旧应着,直等到梁成济昏昏沉沉睡去,才坐在床沿,轻轻帮他把手放回薄毯中,掖了掖边角。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梁成济用这样和缓的语气与他讲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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