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怒他的,不仅仅是宋姑姑的死,还有……对她此行安危的后怕。
一旦想通这一点,她就没办法与他扭着性子来了。
“萧……”她不自觉地去握他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耐着性子、软着语气,轻声道:“殿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我……”
“我错了,你别生气……”
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
萧邃有些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
明明他素来厌恨这种既成事实之后的愧悔与道歉,可眼下看着她这样小心缓和,这样难过哀伤的样子,他就半点都没了与她‘算账’的心思。
当晚,裴瑶卮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哄不好他的准备,可不曾想,最后,他竟未曾拂袖而去,反而就宿在了合璧殿。
寝殿中,灯烛俱灭,她躺在床上,睁眼睁到后半夜,半点睡意也没有。
不知第几次翻身之后,她听到耳边传来一把清明的声音,问她:“为何事烦忧?”
裴瑶卮被吓了一跳。
她抚着心口,缓和着呼吸,萧邃见她许久未言,又说道:“你心里装着事——不是宋姑姑的事,我想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裴瑶卮在暗夜中苦笑,让我怎么告诉你是什么?
她正合计着说辞时,忽觉锦被被人掀开了一条缝,随即,一只温热的手掌摸索过了边界,轻轻地握上了她的手。
一时之间,她愈发精神了。
萧邃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大抵,是她的疲惫传染了过来,也让他跟着不安。于是,他便想让她知道,在自己身边,她是安全的。
他的声音,又放轻了一些:“承阳宫里,你见过梁氏,是她同你说过什么,还是……”
她截断了他的话,忽然问:“每个男人,都一定会见异思迁、都一定要三妻四妾吗?”
急促的声音响在寂夜,很是突兀。
萧邃有片刻的怔愣,随即却是一笑,“当然不是。”他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哪还有闲钱纳妾收小。”
裴瑶卮听得出来,他有意想活络气氛,可她却无意如他所愿。
“那就是说,王孙公子、世家显宦——举凡有这个闲钱的,就一定不能免俗咯?”
“不是。”他的语气正经了一些,顿了顿,愈发坚定地说:“不是的。”
“怎么不是?”她反问,跟着就笑了,“你就是啊。”
随着话音落地,她也从他的手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萧邃很久都没说话。
“萧邃,”她忽然‘胆大包天’的唤了他的名讳,而后,以无比平静的语气问道:“你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多久?”
一天?一月?一季?还是一年?
还是,一生?
你喜欢过裴瑶卮吗?
这句话,她只敢在心中隐秘地问,却不敢宣之于口。
半晌,他道:“我不知道。”
他告诉她:“我喜欢的那个人,我一直喜欢她,此时此刻亦未止歇。是以,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她狠狠地喘了一口气。
你就那么喜欢潘恬么?她问:“你喜欢她什么?容貌?才学?还是其他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笑了一声,说:“我还是不知道。”
“最开始,她让我上心之处,应该是她的与众不同。”
似乎是她的这个问题,正好撞上了他心底那一片纯粹的愉悦,萧邃的话,忽然多了起来,“她会弹很好听的箜篌曲,她会说这世上女子都不会说的话、做她们都不会做的事。”
“她那样胆大妄为,我……”黑暗中,他无力地闭了闭眼,道:“我只想留住她的,护着她一辈子,特立独行。”
“可我还是把她弄丢了……”
他自顾自地说完,良久,都不见身边有回声。
他便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说话?说什么?
裴瑶卮觉得自己心里正在酝酿一团从未有过的恶毒。她想问他,若是你知道,潘恬的箜篌是我教的,你还会那样喜欢她的曲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