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洋场的喧嚣,灯红酒绿的夜场,远处邮轮的笛鸣,这一切,都被外港饭店内女郎弹奏的钢琴声淹没。

不过一个钟头,这一场应酬终于告终。饭厅内的名流社贵开始离开,巨大的厅内人群疏散,有的携着女伴坐上汽车,有的回到饭店里的房间。

不一会儿,空气中夹杂着各种酒的气味,圆台上还有小提琴手和钢琴女郎还在演奏最后一首曲子。女郎是中法混血,肉白的肤色,碧波眼瞳,鬈长的金色头发披浪在腰际,一身开衩旗袍,丝毫不违和,倒是有种难以言表的风情十足。

黑色拄杖的男人走过圆台,彼此眼神交汇,似电流触发,女郎流利的按着琴键的同时眨了下她碧水瞳眸的右眼,看着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上楼。

外港饭店的房间开着暖气,布置高雅,然因出入的大多是洋人华侨,右边一张大席梦思床,四根铜柱上挂着白色的丝帐。前面红绒沙发前摆着一架电话,还有给客人准备的水果以及点心。

他拉开南窗的窗帘,她还不来不及开灯,南窗外的光影照在那张看着又软又舒服的席梦思床上,与黑影交错。

他的眼里映着外港码头霓虹夜景,车灯、路灯、五光十色的招牌,种种繁华。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身来,见她端详着饭店准备的小蛋糕,欲吃不吃,垂涎欲滴,道:“想吃就吃。”

得令之后她面带笑容,口中说着“谢谢”,捧着那盘子挖了一小口,上面点缀着一颗晶莹的樱桃。

高柜上一壶热水,他倒了一杯,方才应酬不知喝了多少杯酒,白水喝下,酒意上头,愈发觉得头胀,他酒量好,可也知道自己已经陪那些官场人喝的面红耳赤。

“这西式点心真有这么好吃?还不如我家乡的豆饼糕好吃。”

茶几上一盏蓝白色的罩灯亮着黄色的光芒,她珍珠的耳坠与她白色的肌肤浑然一色,她吃的快,眼睛却呆呆的看着前面,听他这么说,她不以为然道:“各人有各人的所爱,陈参谋留洋归来自是吃惯了西洋的东西才觉得这些东西浑然无味。而像我这种没有留过洋的土包子,自然是偏爱洋人的东西。”

她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口齿伶俐,等说完这句话,那块小蛋糕早已被消灭干净。左边的碎发挡在眼前,她还来不及挽上去。

房间的地毯柔软厚实,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那一只金戒泛着刺眼的光芒,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几乎连他的手指温度都未感觉到,他替她挽上那一绺碎发——充分的光线中她的脸颊晕红,和他一样。她乌黑灵敏的眼睛差异的看着他,脸微侧,斜下看着那只还停在半空的大手。

他握紧了右手的拄杖,把手收了回来。还是平日目中无人的那番作态,他两手叠放在手杖上,道:“我自小家教严,父亲对我也是施行中式的旧法管教我,所以当时留洋在外,也不觉得洋人的东西有多好。你是一个喜欢特别新鲜玩意儿的人,我猜,大概是因为你从小在自由的家庭中长大。”

她看着他的眼睛,在他身边做事六年,她此刻不知为何后背发凉,她说:“您不愧是田督办钦点的亲信,我真是佩服,往后还得想您多多学习。”

她站起来坐在沙发上。这时门铃按响,饭店的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进来,服务员把菜盘揭开,那几盘中菜,都是南方的家常菜,难怪一开门就有莫名熟悉的亲切味道。

他坐在对面,把手杖放在边上,筷子在茶几上一立,他夹起一块醋鱼,香味四散开来。她默默地吞了一口口水。

他边吃边说:“来这里一个月,食不知味,刚才特意让饭店的南方厨子做了这几道菜,嗯,还是家乡菜好。”

方才吃了一块小蛋糕,但闻到眼前熟悉的不得了的家乡味道她的肚子已经败下阵来。

“快吃。”

一碗米饭推到她面前,她拿着碗拿汤勺舀了几勺豆腐,很快,一碗饭就见底了。

这几日她穿着洋裙见各种场面人,虽每次都吃的饱,但总觉得不填肚子,这回她只觉得肚子是真的胀,连洋裙上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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