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下雨了。但隔了一两天,她就冒雨到林子里去了,一到林子里她就去小木屋。下着雨,但并不很冷。林子里静悄悄的,让人觉得很是遥远,在昏暗的雨中,似乎难以接近。

她来到空地上,那儿一个人也没有!小屋的门锁着。她就在粗木门廊下木桩子做成的台阶上坐下来。她就那样坐着看雨,倾听寂静的林中的各种声音,听树林高处奇特的飒飒风声,尽管似乎并没有风。周围是老树林,强壮的灰色树干被雨打湿后颜色发黑,又圆又壮,枝叶茂密。地面上少有矮树丛,野花花星星点点,偶见一两处灌木丛。或许这才是未被玷污的地方呢。未被玷污!整个世界都被玷污了。

有些东西是无法玷污的。你无法玷污一听沙丁鱼。很多女人都像一听沙丁鱼,有的男人亦如此。可大地!

雨渐渐住了。树林里不那么黑了。黄思瑶想走,可她还是坐着不动。她感到冷了,可她内心的反感产生了巨大的惰性,让她待着不动,几乎像瘫痪了一般。

玷污!一个人居然在没有接触的情况下受到玷污!字词僵死直至污秽,观念僵死直至令人痴迷,这些都可以将人玷污。

这时跑来一只湿漉漉的狗,它没叫,只是翘着湿漉漉的尾巴。那男人尾随而来,他穿着黑色雨布外衣,样子像个出租车司机,脸色有点发红。黄思瑶感到他看到她时有点收住了疾速的脚步。她站起身,粗木廊檐下只有很小一条干爽的地方。他无言地行个礼,缓缓靠近。黄思瑶开始向后退缩着。

“我这就走。”她说。

“你是等着进屋吧?”他问,不看她,只看着小屋。

“不!我只是在廊下避雨。”她沉静而庄重地说。

他看看她,她看上去身上发冷。

“张老板莫有别的钥匙呀?”他问。

“没有!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在廊下坐坐,淋不着的。再会!”

她讨厌他大讲方言,虽然她们经常讲广东话。

他紧紧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紧接着他拉起上衣,从裤袋里掏出小屋的钥匙冲她说:“没准儿你拿着这把钥匙更好,我得琢磨别的法子养小鸡子了。”

她看看他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是说没准儿我能找着别的什么地界儿养小鸡子。要是你想在这儿待着,就不会乐意我老在这地界儿倒腾来倒腾去地瞎忙乎。”

她看着他,大概猜中了他方言里的意思。

“你为什么不讲普通话呢?”她冷漠地问。

“我!我觉着我说的是普通话。”

黄思瑶生气了,半天不说话。

“你要是想要这把钥匙,就拿着呗。不过我最好明儿个再给你,等我先把屋里乱七八糟的家什给清喽。那样儿成不?”

她更生气了。

“我不想要你的钥匙,”她说,“我也不想让你清理任何东西。我一点也不想把你赶出你的屋子,谢谢!我只是想有时候来这里坐坐,就像今天这样。我完全可以就坐在廊檐下,所以你别再提钥匙的事了。”

他又用那双恶意的蓝眼睛看了她一眼。

“这话怎么说的,”他仍讲着浓重的方言,但语速慢了下来,“老板娘来小屋我欢迎,钥匙什么的都随老板娘用。就是吧,年年儿这个时候我都得张罗着孵小鸡儿,得里里外外忙活着照看它们!冬天我用不着怎么到这地界儿来,就是一开春儿,张老板要打野鸡了,老板娘你一来了吧,怕是不乐意看我瞎转磨……”

她听着他说话,暗自感到惊诧。

“我为什么不喜欢看见你在这里呢?”她问。

他好奇地看看她。

“碍手碍脚的呗!”他简单地说了一句,但这就够了。

她听了脸刷地就红了。“那好!”她最后说,“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但我不觉得坐在这儿看你照顾雏鸡有什么不好,我喜欢那样。不过既然你觉得干扰你了,我就不会来了,别怕。你是张海飞的林场看守,不归我管。”

”张海飞的林场看守,不归我管。”

这句话说得令人费解,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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