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吴希夷并不觉得有异,只觉得两眼发酸,本就疲累的眼皮子微微低垂,往下一沉便提不起来了,不过他还是强打精神,半眯着眼睛细细检查了起来。
忽而,当年那位牙郎的一句话窜入了他的记忆之中,他的视线也随之迅速转向了扇面上那一丛苍翠欲滴的细叶之上,小心翼翼地在灯烛之下反复翻转了几下,眼眸之中那一缕缠绵的倦意也被那一抹养眼的绿意驱散殆尽。
吴希夷沉思片刻,怃然道:“呃——确实有一点点不一样。这里,当时那位师傅说,沈子蕃用的是孔雀翎毛,色泽要比这个更鲜亮一些。”
言至于此,吴希夷也不再坚持自己起初的想法,轻轻放下扇子,涩然问道:“娘子,这真的不是沈子蕃的作品?”
杏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这把扇子,是你从临安带回来,亲手交给潇羽的?”
“对啊,这丫头心疼的紧,不愿意别人碰,累得我一路给她揣着,马不停蹄地从临安给她送了回来,并没有假手于人,也未曾外示于人。”吴希夷亲自押送,自然不会有什么纰漏。这一点,杏娘十分相信,吴希夷也很自信。
“那或许是羽儿交给三爷之后,不知怎的被人偷梁换柱了。”
吴希夷点了点头,过而又摇了摇道:“这倒是有可能,可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把扇子若不细察,足可以假乱真。当今之世能有此高妙手法的,恐怕是寥寥无几吧。”
听得出来,吴希夷对这副伪作十分欣赏。
“沈子蕃的徒弟,云萝,你可认识?”杏娘问道。
“云萝?无烟的师父!”吴希夷的眼神述说着他内心的震惊,怔忡良晌,他带着半分犹疑的口吻回答道:“虽不曾晤面,但亦有耳闻。沈子蕃的高徒,手艺是否青出于蓝不好说,但柳云辞对她十分欣赏。”
目光一转,吴希夷又问道:“你说这是云萝的作品?”
杏娘点了点头,并向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论据。吴希夷一言不发,只用间或的点头和轻叹表示了赞同。
“照理说,三爷不应该认不出来啊。”
“这个嘛——”吴希夷想了想,“他知道这把扇子是我带回来的,顾着我的面子,所以不好意思戳穿吧。不然,我不是丢人丢大了。”
“我记得第一次见三爷的时候,他好像并没有怎么顾及你的面子啊。”杏娘的这句调侃也没有多么顾及对方的面子。
“呃——这——”吴希夷嗫嚅了半天,最终还是支吾不出下文,只好哑然一笑,“这司马丹可有和你说这把扇子他怎么得来的?花了多少银子?”
“司马丹说了,这把扇子是三爷和他夺花魁的时候,送给他的,没有收一文钱。”
“没收一文钱?”吴希夷诧异地张了张嘴,感觉心里哪里很不是滋味,过得良久,他才喃喃地自忖道,“难道他真是故意戏弄这司马丹的?”
听着杏娘说起那一年柳云辞曾向他借银子争花魁,吴希夷的脑海里马上想到了什么,“这臭小子!”他忍不住在嘴里骂了一句。
按照柳云辞素来的行事作风,吴希夷不假思索地认定这一定又是柳云辞的一出恶作剧:他舍不得出让师潇羽送他的缂丝扇,所以拿云萝仿制的缂丝扇送了人,但吴希夷也有些疑惑,一向对云萝那双妙手推崇备至的柳云辞真的会如此慷慨地把云萝的作品拱手他人?
“这臭小子家里多的是扇子,像这种缂丝扇,他家里少说有十几把,拿一把送人也没什么稀罕的。他这个人,对外人,向来大方的很。”这是吴希夷给出的解释。
杏娘对此,不置可否。
“这事若是让潇羽知道了,又准得说他。”
“说归说,心里指不定怎么夸他呢。”
吴希夷摇了摇头,含笑道:“他俩啊就是嘴上不肯饶人。”
时北风呼啸,墙上的两个人影也随着那个摇曳的火烛颤抖了一下。
阒静的大堂中,二人默然不语,就像当初盘门分别时一样,他们听着师潇羽的一曲清商,目送着柳云辞渐行渐远,烟柳脉脉不能云,疏雨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