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玥一脚踏进门,心下反倒淡定了,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去炕柜上又拿了一床被子,隔着炕桌铺在炕尾处。
铺好被子,一转眼,男人已经钻进被窝了,乌沉沉的头发铺了半个枕头。
她突然觉得这样就爬上炕……实在是,太危险!
略一迟疑,她还是开了口:“年底了,我还有些账目要算,恁先睡吧,我去外间算。”
说着,神情严肃地伸手拿了一摞账册子和算盘,一手端了炕桌上的灯,就往外走。
男人低沉着声音,道:“在这里吧……堂屋冷。”
宋玥小小声:“会打扰到恁休息吧?”
男人嗤地一声轻笑:“无妨。”
说着,翻了个身,背对着炕桌的灯光,整张脸陷入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果然,不论这妇人怎么变,对他的厌恶、嫌弃,一如既往地,不会改变。
躲着不肯过来,如今连算账的借口都想出来了,以为他是秋喜安哥?也还是觉得他是傻子?
他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懊丧感,有一刹那,竟然觉得这样转弯抹角的妇人,并不比之前直来直去,把嫌弃、厌恶挂在嘴上、脸上的时候更好。
呵呵,也不是,这样的她,在别人眼里是没有一处不好的呢!包括自家老娘都没口子夸她……
宋玥在炕下站了片刻,也就从善如流地上了炕,考虑到灯光影响他睡觉,她就拿了一架竹编小折屏挡住灯光,然后,开始低头看起账本子来。
她的心算能力很强,丝毫不亚于用珠算。平常她随手抓着个算盘,也是怕被人发现什么异样装样子,这会儿,干脆拿了一支小号的记账毛笔,弄了张草纸写写画画……只要不出声音就行,要是他有心看,有草纸在也只当她是用笔算的。
算账也不全是托词,廿六那天,唐霁泽就把腊月的账结了,照例,她要核算一遍的,这两天忙忙碌碌的,还没顾得上。还有辣椒预售的账也要算一算……今儿倒是正好拿它当了现成的借口。
翻了两页,宋玥纷乱的思绪渐渐收回来,集中精力看账、算账了。不知过了多久,一本账看完,房间只剩下一灯如豆,同处一室的另一个人只有均匀绵长的呼吸,竟然睡熟了。
宋玥举起手臂伸展了一下,看了看桌上的竹编折屏,心里盘算,进的货里有一架一米高的半高炕屏,要是搬过来,放在炕中间……
嘿,她想啥呢。若真是弄那么个东西进来,那可就真是把他们夫妻不和的事儿,昭告天下了。
叹口气,她吹熄灯,然后才开始摸索着脱衣服、钻被窝。
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了一小会儿,房间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另一端的男人在黑暗中缓缓张开眼睛,听着妇人躺进被窝后,竟然很快就传来绵长匀细的呼吸声,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恼。
这算什么?当他是死的?还是觉得他不会用强?
他很想过去教一教她,不要这么随便相信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强壮的男人。没几个人能忍住……
坐起身子,借着远超常人的夜视能力,看着桌上的竹编桌屏,又哂笑一回。等他看到桌上几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符的草纸后,他突然怔住,目光凝视着几张草纸,片刻,悄无声息地退回来,从新躺下。
她是真的算账了,也或者不是找借口。即便找借口,在当初遇到危难时,他没能尽儿子、丈夫、父亲的责任照顾母亲和妻儿,以至于她们不得不历经艰难困苦到了这里,又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挣下这份还算殷实的家业……她是真的不容易。
她没有对不起他,反而是他,亏欠了她。
这一回,江寒竟莫名地心气平了,无声地叹了口气后,闭上眼睛,竟然很快睡着了。
第二日,宋玥一早醒来,眨眨眼才想起自己的处境,连忙翻转身看过去,却见,隔着炕桌,对面的被褥已经折叠了起来,人更是不知所踪了。
咦,这人什么时候起的?没动静的吗?她怎么一点儿没听到?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睡觉警醒的人,一点儿动静都能听到……还是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