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婆子留心瞧了这乞丐婆子几日,见这婆子并不奸滑,这大热的天,她也就穿了件空身棉袄,那棉袄的面子都脆了,用根草绳栓在腰上,这样都不舍得扔。问过这婆子,说这棉袄还是当年嫁的时候,婆家给的聘礼呢,到现在都三十年了,那些东西也都变卖了,就剩的这件棉袄了。真扔了,要穿什么呢?
辛婆子听了这话,也陪着她流了几滴泪,问她可愿在厨房里做个粗使婆子?这婆子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好事,连连点头答应。辛婆子也就让人烧水给这婆子洗澡,又拿了自己的两件夹衣给这婆子换上。
这婆子洗过了澡,通过了头,又吃饱了饭,这才被辛婆子带去见绿丫。绿丫听的辛婆子说了,点头道:“也就不必见她了,让她好好地做。”辛婆子应是,又道:“已经问过了,这人的夫家姓杨,原来这的地方离这京城也只有二十里地,那庄就叫杨家庄。”
姓杨?绿丫不知怎么就触动了下,接着就道:“那以后就是杨婆子了,下去吧。”辛婆子觉得绿丫今儿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就出去对杨婆子说了。杨婆子听的主人家肯收留,心里一松,竟直挺挺地倒下去,这下吓到了辛婆子,要是带了个病人进家门,那就是自己的罪过了,哑着嗓子喊。
绿丫在屋里听见,撩起帘子往外瞧,正好辛婆子把人给翻过来,绿丫瞧见这婆子的长相,那手不由微微握成拳,这张脸,竟和容儿有五六分相似。容儿生的不大像爹娘,朱太太说,容儿只怕是像未曾谋面的祖父祖母或者外祖父外祖母也不一定。绿丫和张谆两人都不记得自己的爹娘长什么样子,朱太太这么一说,也就听听罢了。
可是今儿,当这张和女儿长的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朱太太那差不多已经被绿丫忘记掉的话又在耳边。绿丫如梦游样地走到杨婆子面前,伸手想去摸她的脸。杨婆子正好在这时醒来,瞧见绿丫晓得这是主人家,急忙一咕噜爬起,对绿丫直挺挺跪下:“奶奶,我并没有病,求您别赶我走。”
这声音一出来,绿丫就觉得一股热流冲到眼底,十五年了,这个声音虽然变的有些苍老,但还是有些耳熟。只不过昔日的太太换成了奶奶,苦苦哀求的是收留她,而不是让屈三娘子买下自己。
十五年,绿丫后退一步侧过身,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娘,这一跪,自己都不能受。绿丫低头,这样才能让眼泪不被人瞧见,等再抬起头时声音已经和平常差不多:“辛妈妈,你去寻个医生来,若有病就给她抓药看病。”说完绿丫就飞快地退回屋里,一坐下去,眼泪就哗哗往下流。
想问问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娘,可要怎么开口问出?不是没有怨过,没有恨过,可那怨过恨过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她也过的不好,不是一般的不好,不然她也不会流落成乞丐。儿女全都死了,丈夫也死了,就剩的她一个寡妇了。辛婆子的话又在绿丫耳边响起。如果真是自己的娘,那爹和弟弟妹妹们,也全都死了吗?绿丫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心底的一个什么地方开始破了,曾被自己忘掉的那些记忆,就这样被慢慢想起。
娘不是没有疼过自己,也曾偷偷地把母鸡下的蛋藏起一个,煮了,分成三份,弟弟吃蛋黄,自己和妹妹分蛋白吃,妹妹贪吃,总是很快吃完就看向自己手里那份,于是再掰下一块给她,每回自己就只剩下那么一个拇指块大小的蛋白,吃的那么香。吃完了还要赶紧漱口,不能让祖母知道,不然的话又要挨一顿骂。那鸡蛋,不是攒着去换油盐,就是要留给祖母吃的,小孩子哪能吃?
从记事起,就在劳作,可是哪个小孩子不是这样呢?有时还要看着弟弟妹妹,桑果熟了,也背着弟弟去摘桑果,那时觉得桑果是最好吃的东西了。
“娘,你疼吗?别哭,我帮你吹吹。”容儿的声音在绿丫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