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恐惧已经快要到达顶点,小桃仍然禁不住为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而暗暗称赞。女子生着标致的鹅蛋脸,颊上略施粉黛,唇点胭脂,愈发衬托得她明眸皓齿、顾盼神飞。她怀中抱着一把奇怪的弦乐器,比琵琶略小,比二胡略大,只有一根弦,却能弹奏出千万种曲调。只见她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撩拨琴弦,那琴竟迸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震得小桃耳膜嗡嗡作声,半天回不过神来。
“人鱼的歌声只能营造出幻境,无论待会儿你们看到了什么,都不是真实存在的。”道士疾声道,“大家切记在心!”
听了他的话,女子竟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清冷得瘆人。她用手按住琴弦,极美也极为冷酷的目光从众人身上缓缓掠过,停在缩在八卦图中央的刘隆裕脸上。朱红的唇瓣微微开启,语音轻飘而明晰:“你最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重新变得一文不名。”
刘隆裕打了个寒战,脸上红白交加,嘴唇颤抖不已,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做出逃跑的样子。女子拨弄琴弦,奏出一段激烈而嘈杂的琴音,音调凌乱而细碎令人不忍细听。刘隆裕在听到琴音的刹那身子猛地僵直,双眼先是暗淡无神,突然间又冒出了一股凶光,竟然朝着身旁的王白甫扑了过去。
王白甫猝不及防,被他压倒在甲板上,众人见状连忙去拉他俩。谁知刘隆裕力气竟大得吓人,接连几下将众人推倒在地,又从靴筒里拔出匕首,一手紧紧护住胸前的包袱,一手挥舞着匕首连声大叫道:“你们都是小偷!强盗!我要杀了你们!这条船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谁都别想从我手中拿走!”如同不是道士及时绕到刘隆裕背后把他点昏,恐怕他会做出让所有人后悔的事情来。
“他以为我们要偷船上的东西?”王白甫呲牙咧嘴地揉着被撞疼的后脑勺,“怪不得他要留在甲板上呢!”
包文德把刘隆裕拖到一边,抬头恰好对上水妖冰冷的眼睛,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右手伸向腰间的宝剑。琴声响起,尖细而急促,听起来竟然有几分熟悉。小桃蹙起眉头思索片刻,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哇呀呀!老鼠!好多老鼠!”包文德哇哇大叫,眼中露出惊恐的神情,使劲地扭动着身子跳来跳去。从他的动作看来,那些看不到的老鼠已经沿着他的双腿爬到了胸前,有的甚至爬到了脸上。包文德的叫声愈发惊恐,捂着双脸四处乱窜,眼看就要从船沿上掉到水里。道士连忙上前把他点昏,搀放到刘隆裕旁边。
“哈哈,天哪,他竟然害怕老鼠!”王白甫笑得差点背过气去。他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抬头看着水妖,嘴角浮起一抹故作潇洒的微笑:“说吧,我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你最害怕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有才华,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女子冷冷说道,指尖流泻出哀怨的琴音。王白甫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失神地望着面前的一片空白,举起的右手三指虚握,颤抖着定格在半空中。琴声愈加哀怨,王白甫的眼睛泪水涟涟,充满了绝望。“写不出来,”他垂下手,身子剧烈地颤抖着,眼看就要瘫倒在地,沙哑着声音喃喃说道,“什么也写不出来……全完了……”
道士走过去,在王白甫完全失控前,送他进入了解脱的睡乡。然后他转过身来,迎上水妖透明的冰棱般的眸子,正要开口说什么,琴音突然响了起来。
琴声激越有力,急促而紧张,透出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焦灼感。小桃觉得浑身都难受起来,好像所有的毛孔都被迫张开,音符化成无数根细小的针钻进她的皮肤,刺戳她的神经,搅乱她的五脏六腑。她极力忍住想吐的冲动,挣扎着望向道士。眼前的景象像一道闪电狠狠击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