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黄历四月二十八。
武王在首,挺身,平视前方,两手相合,掩在袖子里,放在胸腹间,一脸肃穆。王后在右,一袭月白色长纱裙,长及曳地,腰间佩一容嗅,渐失华泽的发盘成一个规矩的椎髻,发丝间隙间插入一宝蓝玉簪,浓妆淡抹,面容似霜似雪,不言不笑间,华贵自显。
良人在右后,几丝发丝绕颈,腰似小蛮,杨柳般婀娜多姿,唇似樊素,樱桃般小巧玲珑,唇上点了一抹朱红,干净洁白的玉颜上擦拭些许粉黛,双眸似水,看似清澈,却深邃不可知其心思。
三人身后,是满朝的文武百官,头戴各式长冠,身穿朝服,足蹬长履,尽皆埋首,神色各异。
有仪官高唱道:“祭越人,行礼,唱祭!
鸟无声兮山寂寂,
夜正长兮风淅淅。
魂魄结兮天沉沉,
鬼神聚兮云幂幂。
日光寒兮草短,
月色苦兮霜白。
伤心惨目,有如是耶?
苍苍蒸民,
谁无父母?
提携捧负,
畏其不寿。
谁无兄弟?
如足如手;
谁无夫妇?
如宾如友。
生也何恩?
毁之何咎?
布奠倾觞,哭望天涯。
天地为愁,草木凄悲!
礼毕,敛棺入土!王上与娘娘们回避,免得阴灵冲了王驾!”
武王敛袖,率王后良人往华盖后行去,等流幔掩住三人身形,玄色楠木棺缓缓从高处降下,仪官将祭文点火焚烧,绕棺木四周三圈,才将燃烬的火灰往棺头部分一洒,黑灰被风一卷,扬扬洒洒,盘旋不止。
“合棺,入十方棺钉,钉黄泉阴云,望来世路平,勿再恋阳间!”仪官面容肃穆,一板一眼地唱完,才急急退避到三尺开外,让身后四个合棺的力士上前。
金丝楠木的棺盖,重逾五百斤,四个皂袍力士气沉下元,两臂环抱,蓄好力才齐齐发声,“嗨嗨哟”,第一声是起力,第二声是托盖,第三声是举起。
饶是四人皆是宫中小有名气的力士,但想要顺利圆满的合上这棺盖,都得使出吃奶的劲来。
棺盖在众人眼角余光的世界中,缓缓被举到极致,再一点一点落下。
世上谁人能不死?
任你风华绝代,艳冠天下,到头来也是红粉骷髅;任你一代天骄,坐拥万里江山,到头来也终将化成一抔黄土。
一个能被称为神医的风liu人物,此刻就将一杯黄土,两杯饯行酒,从此尘埃落定。宫中无赤子之心,众人心中却难免升出几分悲凉的感慨。
华盖后的良人,细眉轻颤,神情慵然,眉宇舒展。
王后轻叹,天意么?她总是行迟一步,每次动手前都会突生变故。
武王闭目假寐,心似有微豫,却不得要领,只得暗中猜测那仪式的进程。仪式一完,宫中又得热闹一阵,选秀,会有新收获吧?
“慢,越人一生令人传诵,作为他的同行知音,我不远千里马不停蹄地赶回咸阳,希望能赶得及送他一程,各位力士,请容后再盖!”一个行色匆匆,满脸悲痛之色的文臣打扮的素袍中年男子一路哽咽而来。
众臣皆抬眼朝发声处细望,眼里是止不住的惊异。
“是太医李醢,他不是回乡祭祖去了么?”
“嗯,没听说他与神医有旧哇?怎么会千里急唁而归?”
“看他那风尘仆仆的模样,倒像真与神医有莫逆之交呀!”
“这秦越人临走前有如此友人千里急归,也算走得不冤枉。”
朝臣们一阵议论,那四个皂袍力士却面有愠色,这棺好不容易举正了,差点没闪了腰,却横里杀出个太医李醢,说什么要见最后一面,难道他不知道,这棺材板是按照宫中仅次于王上的最高礼仪所打制,就为他这一翻骚乱,他们就又得重抬一次,真是倒霉之极。
武王也在华盖后有些不耐之色,这个李醢,真是乱搅和。生生耽误他的时间不是?
“太医快些瞻了遗容,别误了下葬吉时。”武王沉声喝道。瞻仰遗容,于情于礼都不能反对,虽然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