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则,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他娘的这昌黎城,还真是……”
话音未落,几声凄厉至极的哀嚎从身后传来,转头看去,却是一架攻城梯被守军用长杆架着,直接推离墙垛,往后便是直直倒下。
似宾徒那种四米之墙,半途摔了下去,大半也都不算重伤,只要不是要害部位着地,调养个把月,便又是一条好汉。
但是昌黎这样的六米之墙,若是爬到了最高点再摔下,仓促间若是没能做好防护的落地姿势,很容易就会落得个严重的伤残。
收回目光,于禁肃然道:“最关键的,并不是城,而是人!虽然公子以懒散叫嚣之姿,拖延半日,削减了敌军战意,这才骤然冲锋;但如此重城,只要有那么一两名郡士……”
夏侯霸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平日里,不说郡士,哪怕是实力差些的州士,拉开了阵势对战,也断然没有敢一骑当千的勇气和能力,需得右军掩护左右两翼,才能作为一军之尖刀。
但是在这般狭窄的地形里,尤其胜负之机,只在城门掌控之权,那么一两名郡士的守卫,就足够李家军绝望。
“此时还未见到,兴许是方才疲懒之下,回宅邸休憩去了;但如今战事已起,却定然是要第一时间赶回来的……”
夏侯霸皱眉喃喃,旋即急切的看向于禁:“文则,可有急策?”
于禁默然片刻,突然短促的一声轻笑。
“急策没有,死策倒有一条……以弱搏强,步步凶险,除了以命赌胜,再没有半点偷奸耍滑的可能。仲权,你能放得下这生死之间么?”
夏侯霸意气一激,条件反射式的就要高声应答,但话到喉头,却莫名的难能出口!
从小,自己便以父亲为骄傲,也立誓要成为父亲的骄傲。
然而定军山一役,噩耗突来,魏王一脉再如何的抚恤亲近,也难掩自己那愤怒复仇的内心。
日夜习武艺,通宵读兵书,上下告求,只为跟随父亲的脚步,来到抗蜀前线,陇西。
操练士卒,不敢稍怠;与羌胡友善,也放得下名门将后的架子……谁曾想,不到五年的时间,司马懿诛杀曹爽,整顿朝堂势力,自己向来引以为豪的身份,竟是瞬间化作了索命之帖!
犹记得那一天,所有自认为的坚强、骄傲、勇果,甚至仇恨,都淡至无踪,只有无尽的惶恐和迷惘,笼罩周身,片刻不散……
族侄夏侯玄,坐上了父亲曾经征西将军的位置,与自己一同受到了司马懿解兵召回的命令,看着他的坦然与从容,显得我有多么可笑;还有那个可笑的、被直接拒绝的建议——逃往蜀汉,逃往那个曾经自己咬牙切齿,只想着有朝一日率兵踏平的政权……
更可笑的,是自己,不知何等浑噩,就这么在恐惧的驱使下,没有试探、没有接头、也没有任何计划,匹马,便奔向了那个陌生的国度。
明明没有追兵,却仿佛总有着什么,在追着自己,逼着自己快马加鞭,一下又一下……
直至迷失于阴平道路,粮绝数日。
那几日里,人烟、鸟兽,都不曾见;只有峭壁、陡崖和山石,与漠然的苍天,将自己完全遗弃。那样安静的世界里,一切细微的声响,都显得那么清晰……却唯有自己的心,不知何从何去。
后来的岁月,都在蜀汉的优渥以待中度过,似乎时间已经掩埋了所有的不堪。北伐,不过是需要自己这个招牌;练兵,也只是聊以**的习惯。
直到多年后的病榻上,满眼富丽堂皇,却除了怯怯的奴仆和来自皇宫象征性派出的侍者,再没有他人……
那一眼闭,今生,再一眼睁。
父亲,原来,我一直都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没有了您和叔伯们,便惶然不知何所依的孩子……
那济济一堂的曹氏、夏侯氏的英杰们,为之终生奋斗的大魏,究竟有着何等的魅力,能让大家,纵是赴死,也那般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