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招的姑娘将陆炳搀进了门,眼瞧着这位恩客身形高大,双目炯炯有神,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莫说他穿着普通的短衫打扮,言语刻意轻浮调笑,便是他拄着树杈捧着要饭碗,也能让人看出不平凡来。
职业的敏锐度,让她隐约感觉到,这位恩客不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定是那衙门口里走出来贵人。
京城这地界不同于旁的所在,这里的人,你就算走在大道上随便喊一嗓子“大人!”,说不得人群中就有十几号人回头的。
也就是因为见得多了,这位姑娘才不显得窘迫,反而有些暗自窃喜。
老话儿怎么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虽然昨日接了位假装富商的穷鬼,今日不久出门撞大运了么?
姑娘暗自在心里笑了笑,想着瑞德祥新进的那批首饰,不由得眼冒金光,心下说了一声“成不成就看这单生意了!”
然后,将脸上职业性的笑容放大数倍,一身的香气斜倚着陆炳,媚笑着道:“恩客,您怎么板着个脸?是奴家伺候的不好么?还是说,有甚么烦心事的,可以讲出来。”
陆炳垂眸斜睨了她一眼,扬唇一笑,勾着指头携起她肩上的一缕发丝,转着手指头,将头发把玩在手指之间。
乌黑柔亮的发丝凉丝丝的,让陆炳觉得很有趣,他笑问:“你叫什么?”
姑娘眯着眼睛笑,微微俯身行了个礼,一面抬手去为他斟茶,一面道:“奴家名儿叫范如梦,不过,不打紧的。”
她将茶杯递到了陆炳手边,抬眸看向他,微笑着道:“若恩客喜欢听别的名儿,奴家也可叫如花,如幻,随您高兴,就是小猫儿,小狗儿也可呀。”
这样的话,若是平常的姑娘也说不出口来,但范如梦不一样啊,她想得可明白了。总归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她一个卖皮肉的姑娘,和那些卖艺不卖身的淸倌儿哪能相比?
而今她已经二十有三了,这身皮肉也就越来越不值钱了,她得趁着年轻多赚些钱,花销了也好、养了小白脸也好、存着养老也好,总归,有银子就行。
人是贵是贱,皆是从投胎就定下的事,她没有那个贵命,只能在贱命里,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陆炳闻听此言,扬唇笑了笑,抬手拉她,让她坐下。
范如梦顺从的屁股半搭在椅子上,任由他这么拉着自己。
陆炳歪歪头,笑着问:“想不想赎身?”
五个字说出口来,范如梦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抬眸看向他去,错愕了半晌,目光又渐渐的变回原先那谄媚虚假的模样。
她笑着道:“恩客玩笑了,如梦与恩客初初相见,往日并无交往,奴家自知低贱,不敢痴心妄想能嫁得良人。”
陆炳勾唇而笑,抬手掠过她一缕发丝,仍如方才那般,缓缓的,带着节奏的去把玩。
他笑着道:“不是跟我走,是我替你赎身,给你一笔银子,你想要去哪里都由你选择。”
范如梦遇到过心理变态的客人,就会借着酒劲儿胡乱许愿,让她一次次的落空希望。曾几何时,她也曾万分笃定的相信他们的诺言。
到最后,她终于明白了,嫖客,妓女,哪来的甚么感情?
她收钱干活,他们给钱取乐,各取所需罢了,甚么欢场上的情呀,爱呀,也就能维持一夜罢了。
她笑着应付着道:“恩客说了,如梦自是愿意,不知恩客打算给奴家多少身价?”她媚笑着,眼睛里却是无边的深渊,无尽的永夜。
男人的话,自来是不能轻信的,说与做本就是两回事。有人愿意说,那便由他高兴吧。
这时候,陆炳从怀中拿出一张轻飘飘的银票,恍若自然而然的,将银票放在了桌子上。
范如梦打眼瞧了过去,一,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啊!
她诧异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陆炳却是蹙蹙眉心,暗道一声:贪心的女人。
然后直接又拿出了两张银票,缓缓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道:“做人不能贪心,贪心的人,都活不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