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通晓岐黄之术, 活小民无数。黄天有灵,曰为神上使之象。君何不修德, 与四方往来, 广布医德,以救万民……此前种种,皆我管教不严之过,唐周此人, 已作惩处……今有童子十人, 皆聪慧之辈,远赴海滨,还望收留……”小王瑞还带着稚气的少年音抑扬顿挫地替阿生朗读书信。
阿生靠在书案上一下一下地揉太阳穴。早上六点起来又是看诊又是给医学生们授课, 下午又是审核秋收归仓的数据又是研究灾年佃租,她现在觉得眼前都是花的,只好抓了新一代的小栋梁们来给她当童工。
今日轮到王瑞。
一封信读完, 阿生只觉得气血越发上头。“阿迟, 将安神香点上。”
跪坐在后方的洛迟微一欠身,起身到漆黑的箱柜里取了一盒香木碎, 用一枚小巧的铜勺刮了两勺,替换了香炉上的果皮。整个过程中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昂贵的沉香味道在室内弥漫开来, 夹杂着紫檀和丁香的余韵。阿生深吸一口气,睁眼问王瑞:“明白信里是什么意思吗?”
生性安静的王瑞犹豫了片刻,摇摇头。
阿生冷笑一声:“张角想封我当神上使呢!一个神上使,换十个医学生,回头再帮他装神弄鬼, 打得一手好算盘!我若是不帮他,就是对疫病中的百姓见死不救。哈,这叫什么?这叫道德绑架!”
王瑞跟个木头人似的,端坐原地,一言不发。阿生知道他的性格,也就没有强迫这个技术宅发表意见,于是送信来的人就成了炮轰对象。
“秦大总管,你怎么看?”
秦六座上的华旉和郑玄,一脸严肃:“这些人净行鬼蜮伎俩,不可与之为伍。且我等自幼学圣人之言,但凡医术上有所进展,就献书朝廷。朝廷广播医药,不比他们更能救民?何况,缯大医之仇,哪是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揭过的?”
睁眼说瞎话,他秦六什么时候笃信圣贤书和朝廷了?而且让东汉朝廷广播医药,怕不是活在梦里。
阿生吐出一口浊气,顺着瞎话往下接:“我也是这个意思,将那十个童子送回去。阿瑞回去后传我的话:凡学我华氏医术者,敬鬼神而远之。”
王瑞点头:“诺。”
“去吧。”
于是王瑞退下了。又过了半个时辰,蹭完点心茶水的两位门客也起身告辞。天色黑了,星光点点,远处的灯塔上开始亮起黄色的光芒。
阿生拿着那封信,一路前行,直到来到主院蓄水池中央的小亭子上。秦六仿佛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地跟在她身后。四下无人,只有山风呼啸。要说密谈,这种场所是最不容易被偷听的。
阿生亲自取了火种,点亮水亭六角的灯笼。“你怎么看?”
“那要看主人希望什么?”
阿生胡坐到石头坐具上,屁股底下传来的凉意让她微微蹙眉:“客观的,说说你对这封信的看法。”她点点石头桌案:“坐。”
秦六也不客气,学她的样子胡坐在另一张石头坐具上。“相比唐周小人,张角眼光更好,也更难对付。见无法撼动我们的美名,就及时收手,这是不轻易树敌。甚至,主动处置唐周作为示好,遣送童子表达结盟之意。虽然还是有种种缺陷,但要成事,这样也就足够了。”
阿生望着湖水里灯火的影子:“继续。”
秦六的目光闪了闪:“主人在南方隐匿十万人口。”虽然半数都是儿童,但五万壮劳力,已经超过了大部分世家的奴仆数。要造反,两万精兵也足够郡县头疼的了。
要知道,官方书册中交州合浦郡的人口,不过八万。而曹家几乎是恢复了海南岛珠崖郡,开拓良田无数,却没有给朝廷上交过一分人头税。要不是东汉暗弱,要不是海南是与大陆隔绝的岛屿,要不是曹家的海船控制了琼州海峡,这事一旦曝光,就足够阿生喝一壶的了。
站在阿生的立场上,她是不希望东汉强盛起来的。秦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通过医术争夺民心控制人口。张角以为我是和他一样的,所以提出结盟。但事实上